嚎啕大哭半小时
即便没有这些所谓的“补救”措施,社区何主任依然觉得社区“仁至义尽了”。
惨剧过去的半个多月来,她整夜整夜地失眠,被闪回、怀念、自责和委屈轮番折磨着。见到记者的前一天,她刚参加完区里召开的“抗大旱保民生保安全”大会,回来后,她嚎啕大哭了半个小时。随后她在微信上说:心若倦了,泪也干了。
其实,“高温”这一敏感词汇早在天城社区防范之列。何主任原本考虑开放社区中心2楼会议室,打开空调,供老人们纳凉。但社区工作做久了,习惯往周全处想——八九十岁的老人了,天天上楼下楼不方便,怕就怕顾此失彼,又遭非议,里外不是人。
深有同感的是石灰桥社区主任崔莉莉。10年前,石灰桥就被街道要求建设星光老年活动室,但崔莉莉感到压力极大。
先说场地条件就不成熟。对此,街道的意思是“可以跟辖区单位商量”,但没有政策优惠的“商量”,最后让社区将自己自嘲为“高级叫花子”。
再说人员配备,目前,可享受政府补贴的公益性岗位只有保安、保洁、保绿3类,可老年活动室的工作岗位哪个也套不上。对此,街道的意思是“发动居民群众”。但社区不得不多虑,活动室工作人员不够专业怎么办?万一老人在活动室内出了状况,子女找来算账怎么办?算谁的责任?
拍脑袋想当然的事情,即便有着良好初衷,也极有可能变成“空架子”或“不可能的任务”。
将这种种方案纷纷否决之后,社区回到了最为原始的“人盯人”战术上,借由社工们透支的体力和不厌其烦的重复登门,编织起一张监控网。但这张网怎可能万无一失?何况,拆迁、防疫、文明创建……社会各条线的职能,最后都落实到了社区,社区从配角变成了执行的主角。而社区空巢和独居老人的监控工作,也只是社区纷繁复杂庞大工作量中一小部分……
谁的赡养
高温引发的意外,让社区开始 “打仗”,但另一个群体,似乎并未紧张起来。
天城社区副书记小曹告诉记者,他们所在的区规定,70岁以上老人,但凡不与子女同住的,哪怕是在同一小区但非同一幢房子,都能享受免费居家养老服务。根据评估等级,家政人员以两周一次到天天上门不等的频率服务,费用由政府埋单。良好初衷,结果令人意想不到。有些老人的子女,为利用好这项政策,不惜从父母处搬离,就此,将赡养的责任推给了社区。
天城社区某幢2楼,92岁独居老人徐老伯,今年4月老伴刚刚去世。他在从这项政策中获益的同时,也变成了一位“被抛弃”之人。当记者走入他一室一厅的屋子时,发现窗明几净,地板锃亮,这显然不是眼前这位身患糖尿病、双脚皮肤已开始溃烂的老人所能亲力亲为。社工告诉记者,徐老伯共有4个子女,因为老人直接将房产留给了他所喜欢的一个孙子,招致其他子女不满。既然徐老伯符合居家养老政策,可由政府提供免费的家政服务,子女就此便不再尽多少赡养义务了。现在,家政人员每日都上门打扫、烧饭,老人常处于神游状态,不看报,不看电视,整日坐在藤椅里,对着墙上妻子的遗照发呆。
在社区的名都苑,一位80岁许爷爷同样老无所依。此前他由妹妹照顾,但妹妹的儿子反对母亲照看舅舅,多次找到社区追问崔莉莉主任:“你们社区管不管?”
崔莉莉忙不迭道:“管!我们管!前提是你们联系人要确保将老人的房子抵押掉,我们保证让他住上养老院。”可是,联系人既不肯抵房,又不愿租房,还使劲说:“社区要尽赡养老人的义务,否则,要你们社区干嘛?”在社区工作13年的崔莉莉,每每听到类似的话,只能叹自己“三观尽毁”。
当然,淡薄亲情的子女毕竟只在少数,杭州人石磊一直关注着最近接二连三的高温空巢老人去世事件。他说:“我也想多陪陪父母,但高企的房价,不断上涨的生活成本,小孩子的开支,都逼得我们不得不蒙头往前冲。谁还能奢望在家里好好陪着父母小孩共享天伦?”
石磊说,6月底,他8岁的女儿放暑假。熬到7月20日,女儿实在忍不住了,冲爸爸大喊:“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玩?”做父亲的终于挤出时间陪女儿狠狠玩了一天,他说:“我自己的女儿尚且不顾,哪还有时间常回家看看?”
当老龄化势头咄咄逼人,当子女们忙得无暇顾及父母的生活,当社工们的人手捉襟见肘时,“以老助老”成了不是办法的办法。在杭州,许多社区把那些刚步入老龄、身体及心理都处于健康状态的老人,称为“新老年人”,他们生活尚游刃有余,也有心发挥余热。在石灰桥社区,“新老年人”被分为4个小组,每个小组队伍约7-10人,近邻结对,以期实现“一呼即来,有求必应”的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