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奶粉伴侣在很多婴幼儿专卖店里都摆在显著的位置上，说是专门给婴幼儿清火用的。但实际上，奶粉伴侣根本不属于婴幼儿特殊食品，只不过是一种普通固体饮料，长期食用有可能对宝宝身体造成伤害。那么奶粉伴侣究竟是如何一步步通过审批，包装上市、最终摆在婴幼儿用品货架上的呢？《经济半小时》记者对此展开调查。

一、婴儿食品实为固体饮料，工商部门正立案调查

2013年9月12日，中央电视台财经频道《消费主张栏目》播出了节目《你还在给孩子吃奶粉伴侣吗》。

记者调查发现，多家企业生产的以葡萄糖为主要配料的普通固体饮料，竟然成了婴幼儿专用食品，而且，都公然宣称对婴幼儿有特别的功效。

丽家宝贝营业员：一上火怎么办，像有的小孩，大便都困难，小孩就得靠这个。即使小孩不上火，也可以预防上火。

乐友营业员：可以清火，对肠火、胃火都有作用。

记者：那么大点小孩能有心火吗？

乐友：肯定都有。

丽家宝贝营业员：这个是去火的，对眼屎，尿尿黄都有改善的作用，多功能。

记者：确实有用吗？

丽家宝贝营业员：确实有用，放心吧。没有用能给你推荐吗。

记者看到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生产的每伴清清宝，外包装上的文字中有这样的描述：不仅可以清火，在添加了一些特殊成分之后，还能调理肠胃，提升抵抗力，让孩子视力更好，大脑更聪明。而这款亨氏清儿润营养奶伴侣标称含有益生元，能够抑制有害菌的生长，是有助于营造良好肠道环境的物质之一。而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部长韩军花对于奶粉伴侣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标准三部部长韩军花：其实这些产品，都不属于特殊膳食用食品。它肯定不可能符合婴儿食品的标准，因为它根本都不属于这一类。

韩军花告诉记者，婴儿食品是属于特殊膳食用食品，奶粉伴侣并不属于这一类。在包装上可以看到，这些奶粉伴侣都明确标识为固体饮料，而固体饮料适合的是普通人群，不应该当作婴幼儿食品销售。那么这样一种普通固体饮料到底是怎样通过监管部门的层层把关，摇身一变成为婴幼儿食品的呢？

9月12日下午，记者首先来到了江西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法规处的吴处长接待了记者，并通过电话向其他科室进行了核实。

吴处长：从来没有在我们这里申报过产品。这家每伴食品有限公司从来没有在咱们这儿申请过保健食品。

记者：没有申报过这个产品？

吴处长：任何产品都没有申报过。没有在我们这儿申报过保健食品。也就是说这家公司也好，这个产品也好，都没有在我们这里申办过保健食品。下一个问题如果跟这个有关的话，我不负责解答了，因为和我们没关系。

那么，每伴清清宝有没有在其他部门备案，它依据什么样的标准进行生产，外包装上宣传的这些内容是否经过审批呢？带着疑问，记者又赶到了江西省质量技术监督局。经过反复交涉，接待记者的另一位吴处长找来了食品生产监管处的两位工作人员。他们向记者提供了每伴食品有限公司的相关资料。

记者看到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复印件，该公司成立于2002年11月16日，经营范围是婴幼儿配方谷粉和固体饮料类。

在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送交的食品生产许可证申请书上可以看到，申请产品名称及其品种一栏里写着：婴幼儿植物固体饮料和幼儿植物固体饮料。而质监部门最终批准的产品名称为饮料(固体饮料类)。工作人解释说，因为国家商品目录中并没有婴幼儿植物固体饮料和幼儿植物固体饮料这种名称，所以只能按固体饮料来批准。那么，每伴清清宝到底属于普通固体饮料，还是婴幼儿专用饮料呢？

工作人员：应该属于固体饮料类。

据了解，我国目前还没有制定具体的固体饮料生产安全标准，厂家基本上都是按照各自的企业标准在生产。记者注意到，每伴清清宝的主要配料是葡萄糖，但是并没有在包装上标注葡萄糖的具体含量。婴幼儿过多摄入葡萄糖会给健康带来隐患，记者要求了解每伴清清宝中葡萄糖的含量到底有多少，结果遭到了拒绝。

记者：它的主要成分应该是葡萄糖。我不需要知道它的秘方，只想知道葡萄糖的含量是多少。

工作人员：这个不知道吧。

记者：企业标准里应该有啊。

工作人员：卫生厅有备案。

记者：你们这里也没有啊。

工作人员：有是有，但是我们不能随便公开。

那么，普通固体饮料，是否可以自行变更成婴幼儿专用的固体饮料？是否存在超范围生产的问题？每伴清清宝产品外包装上调理肠胃，提升抵抗力，让孩子视力更好，大脑更聪明等宣传内容是否符合国家规定？

第二天一早，记者来到了南昌市工商局。从这里，记者获知，《奶粉伴侣你敢吃吗》节目播出后，南昌市青山湖区工商局已经在第一时间对辖区内的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进行了查处。记者随后见到了曾参与查处的该局市场科科长黄长龙。

黄长龙：产品的外包装可以视为广告，所以我们今天去他们厂家去，把外包装这些内容都已全部取证过来，然后再进一步核实如果宣传的是虚假的，就可以用不正当竞争法。如果使用功效什么的就用广告法，这个到时候我们法制科会根据我们所举的材料，做出一个判断。

记者：目前来看，它有没有宣传功效或者治疗这样的言语。

黄长龙：对，目前我们看的话就涉嫌有这方面的行为。上面标注什么给小孩子眼睛更明亮，脑袋更聪明这些东西就是一个特定的。食品标注这些东西，从食品安全法来说也不允许标的。

目前，南昌市青山湖区工商局已经对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进行立案调查。

二、记者探访奶粉伴侣加工厂，夸大功效无科学依据

按照工商部门的说法，现在他们已经对江西每伴食品有限公司进行立案调查。那么每伴公司现在的经营状况如何呢？他们对相关问题又有着怎样的说法呢？记者也赶到了每伴公司总部探访。

记者赶到了位于南昌市昌东工业区东升大道1666号的每伴食品有限公司。发现该公司的生产车间大门紧闭，财务部总监甘金程告诉记者，他们已经接到省质量技术监督局的通知，开始停产整顿。

记者：每伴清清宝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产品？

甘金程：它应该是一个普通的固体饮料，作为群体，我们产品的定位群体，可以定位哪一个群体来消费主要群体。

记者：那你这个定位的依据是什么？为什么要定位为婴幼儿呢？

甘金程：因为我们感觉婴幼儿群体的上火概率比较高。因为从中医角度说，奶粉是一个热量含量比较高的产品。而且小孩的体质本身也是属于比较偏热性的体质，所以小孩吃这个产品，是一个比较容易上火的群体。

在我国，婴幼儿食品属于“特殊膳食用食品”，其对应的标准有《婴儿配方食品》、《辅助营养补充品通用标准》，这些标准从食品的营养以及安全性等各方面，对婴幼儿食品都有严格的限制和特殊规定。那么，每伴清清宝是否符合这些要求呢？

记者：孩子上火以后喝你这个就可以清火，依据是什么？

甘金程：我们的依据，第一个是我们的植物原料。原料全是在中药药典里面都可以查得到的，都是具有降火功能的东西。第二个，从我们做的实践的检验，上火的小孩喝了，确实有效果。而且他们很多都是返回来，再来找我们的产品买的。

记者：这个有科学的依据吗?

甘金程：我们有市场调查。

原料有降火的作用，产品就具备这样的功能。而至于这样的产品是否适用于婴幼儿，喝了之后是否有危害，这一切的依据仅仅是一个企业简单的市场调查。

记者：我看每伴清清宝分为一段和二段，就是1到12个月， 12个月到36个月的这样一个不同的区分的依据是什么？

甘金程：我们当时建议这样的消费全体，就是年龄大年龄小用量上有个区分。因为年龄小，建议他用量比例相对少年纪大的用量上就稍微大一点，主要在用量这一块儿，在其他方面都没有大的区分。

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就多喝点，年龄小的孩子就少喝点，，在这样一个链条里，孩子变成了产品的实验者。

每伴清清宝中还号称额外添加了牛磺酸、DHA、AA等元素，可以优化肠道，让孩子视力更好大脑更聪明。而国家《食品营养强化剂使用标准》，对婴幼儿配方奶粉中牛磺酸、DHA、AA等在内的各种营养元素的最小含量和最大含量都做出了明确限制，也就是说，如果婴幼儿再从奶粉伴侣中额外补充这些营养物质，有可能会造成超量摄取。

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李可基：量如果多了的话，他会破坏氨基酸的平衡对整个的蛋白质营养，并不是一种有利的表现或者供给。所以也是没必要让我们的孩子去担一个营养不平衡的这样风险。

李可基认为，对婴幼儿来说，DHA、益生元等物质虽然没有明确的坏处，但额外补充完全没有必要，而牛磺酸等物质，如果吃多了还会给婴幼儿健康带来不必要的风险。对于国家的相关规定和专家的看法，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财务总监甘金程提出了不同意见。

甘金程：我们的产品绝对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因为这个本身并不是我们原料的主要配伍。

记者：但是却是你们宣传的重点。

甘金程：我们的重点就是加了这个元素在里面事实上我们也加了，配料表上也有至于他分开来喝，这样拉开距离来喝，我感觉这个专家是不是做了比较或者他的说法有什么根据。多少超，或者喝了多少奶粉，再喝这个超了，还是多少会超。我认为这个不是他一说就行的，应该有个科学的定量的标准。

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的财务部总监甘金程质疑专家的解释没有根据，然而，对于这样的产品是否适用于婴幼儿，孩子喝了之后是否真有作用，是否会给孩子的健康带来危害这些问题，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也拿不出有力的科学依据。

记者：你说孩子喝这个可以清火，提高视力，可以变得更聪明，这个你有科学依据吗？

甘金程：要说科学依据，只能从药典里面或者是中医学里面去查这些原料配方，如果原料里面它有这个功能那么应该说它就有。

甘金程认为，江西省质量技术监督局在2012年11月7日抽样送检的检验报告上显示，每伴清清宝植物固体饮料是合格产品，所以奶粉伴侣没有问题。但是，事实上，这份报告依据的标准是《固体饮料卫生标准》和《2012年第四季度固体饮料产品质量省级监督抽查实施方案》，其中并没有任何涉及到婴幼儿的相关标准和内容。

不过，对于每伴清清宝外包装上的功效宣传，甘金程承认，他们确实违反了有关规定。

甘金程：这个可能与国家的规范标准有差距，要求有不同，因为这次技术监督部门和工商部门都提了这个。我们也已经采取了措施，第一，就是把这不规范的标示全部停掉，所有要召回的我们全部把产品召回。第二步，我们生产也停下来，整改，等新的包装新的报批规范以后，我们再生产。

记者：那么咱们原来那个产品包装是不是经过那个部门批准？

甘金程：原来的包装我们也是要报有关部门，可能是一些部门备案，包括技术部门备案，但是这个包装可能我们好早报的去年就报了。但是据说今年有新的要求，从6月份开始执行。好像我们这里没改过来 这就是为什么出现误导或者不规范的情况。

记者：去年你说你这个包装备案过，向哪些部门备案过？

甘金程：可能是技术监督部门。

记者：质量技术监督局？

甘金程：对，因为我们的包装前期都要经过他们的审查。

记者：平常他们有没有过来检查，有没有提过这个包装有问题？

甘金程：6月份以后也提过，要我们所有的都要停下来，按照他新的规范要求来改。

按照甘金程的说法，江西省的质量技术监督部门对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的违规行为并不是不知情，他们甚至还审核通过了每伴清清宝充满功效宣传的外包装。

了解到这一情况后，记者再次致电江西省质量技术监督局，工作人员对这种说法并不认可。

工作人员：包装我们是不备案的。首先没有包装备案这种说法，省质监局也不会备案这种东西，包括县市都不存在就是从国家到下面不存在。从来没有这么一个提法说包装可以备案，没有这么一个说法，法律法规上也没有这么一个说法。而且，根据食品安全法的相关规定，对于企业的标签标示是由企业来负责的。企业对标签的真实性、违法性，我们国家质检总局有一个《标签标示管理规定》上面也有这么一句话，就是企业生产者对标签负责就是按照法律法规走。法律法规没有禁止你的，你就可以，但法律法规禁止的你就不可以做。但是如果被我们在现场或工商查处，那就要依法查处。

记者：那这个企业2002年就开始生产，一直到现在已经11年了，咱们质监不是要经常去检查嘛，那就一直没有发现它有违规的行为啊。

工作人员：这个我就要去调了，因为我是省里，目前我不清楚他们县市级这些检查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包括他们这么多年去检查有没有这个情况，因为这个不需要通报给我们的。

对于江西省每伴食品有限公司存在的违规行为，江西省质量技术监督局的工作人员最终通过电话向记者进行了确认。

工作人员：我们有一个预包装食品标签通则，里面是明确规定了，企业不得标明和暗示具有预防和治疗疾病的内容。根据您那天提供的照片，我们也研究了一下，它确实是有这种涉嫌，违背了相关的国标的内容。我们已经确定了，也要求企业主动下架。根据食品安全法实施条例，上面也有相关规定，在违背了食品国标的情况下，要求企业主动召回，并停止生产。

三、记者追踪关注假伴侣召回情况，改换包装照卖不误

根据记者的调查我们基本可以确信，奶粉伴侣对孩子的健康确实有风险，甚至还涉嫌违规，那么在工商部门查处后，每伴食品公司也表示已经停产，并召回相关产品。那么在市场上，每伴公司的相关产品真的彻底召回了吗？每伴公司是否还在生产销售呢？

在江西省质量技术监督局要求召回产品并停止生产后，每伴清清宝是否执行了主管部门的这一决定呢？9月23日，记者首先拨打了每伴食品有限公司的客服热线进行咨询。

电话录音：

客服：我们现在产品还是在生产的在销售。

记者：照样还是在生产和销售的。

客服：因为我们产品本身质量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是可能是我们的产品在定位方面稍微用点，现在新上市的产品都改了。

记者：改了什么？

客服：就是外包装上面都改动，其实里面的还是一样的，

记者：那是改到哪些方面，

客服：这个具体我们这边也不太清楚，

记者又走访了北京市的几家婴幼专卖店和超市，发现每伴清清宝依然在售，而一清二润三舒畅等对产品功效的宣传语依然位于产品包装的显眼处。

丽家宝贝工作人员：每伴清清宝做了十七八年了吧，就是专门做去火的，可以预防孩子上火。

记者：这个卖得好吗？

工作人员：挺好的，去火里边应该是最好的。

记者：这是奶粉伴侣是吧。

工作人员：对对对。

不光是在线下，打开淘宝网清伴旗舰店，清清宝也依然处于热销之中，翻看产品的成交记录，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交易，在产品的销售网页上，最显眼的依然是对产品益智益视等功效的宣传。记者通过与在线销售人员的交谈中得知，他们并没有接到公司召回产品的通知，所有产品照卖不误。除了江西每伴公司之外，记者注意到在奶粉伴侣市场上还有许多国际著名品牌的身影。比如亨氏公司就在中国推出了一款清儿润产品，抢滩奶粉伴侣市场。

亨氏客服电话：我们这个营养奶伴侣可以帮助宝宝就是说，清火降火这些。宝宝店铺都是有我们产品可以购买的到的。

记者注意到，在亨氏官网上介绍亨氏清儿润的页面上，宣传重点除了清火之外，还宣称这种产品有营造健康肠道环境的功能，而这样的文字也同样出现在产品包装上。作为国际著名的食品公司，亨氏的这款奶粉伴侣产品是否符合我国对于婴幼儿食品所制定的相关标准呢？带着这些疑问，记者来到了亨氏国际北京办公室，但是被工作人员告知这里只是业务机构，要回答这些问题只能联系总部。记者又通过亨氏官网上的联系电话和媒体问询邮箱进行联系，但直到节目播出时都没有收到亨氏公司任何回应。

半小时观察：

宣称停产召回，但市场上照卖不误；名称包装换了，内容还是照旧。不良企业这种躲猫猫的行为，不仅在考验法律的尊严，更是在考验相关政府部门的监管能力和执法能力是多还是少。市场上针对婴儿的各种食品各类繁多，除了要靠消费者具备一双慧眼之外，更要靠监管部门拿出负责任的态度，捍卫公众健康，捍卫法律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