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9日上午，深圳西站，整装待发的K9064次非空调列车迎来最后的乘客。

深圳特区报见习记者 谢馥蔓/文 记者 刘羽洁/图

昨天，由深圳西站开往怀化的K9060次、开往铜仁的K9064次旅客列车调图进行升级，由“绿皮车”改为空调旅客列车。作为广铁管内广东省最后2列“绿皮车”，此次调整意味着广东省列车类型全面升级，正式告别“绿皮车时代”。

绿皮车，曾经是中国旅客列车的代名词。它是一个年代的特殊记忆：没有空调冷气的舒适，没有电子广播的喧闹，没有刹那而过的呼啸，有的只是“哐当哐当”的声音和过道里拥挤的人群，以及诸多艰涩后的温馨。它承载的是一代人的记忆，记录着人们对梦想的追求，让很多人留下了难以忘记的记忆。

是的，绿皮车走远了，乘车故事却忘不了。

绿皮车进站了，车站售货员通过车窗向旅客递送方便面。

60后：从车窗翻入车厢，满身煤灰

记者拨通了当年在深圳边防服兵役的王辉顺的电话，他感慨道：“当年挤绿皮车回家探亲还是朝气蓬勃的小伙子，现在都是即将退休的老头子喽！”

王辉顺说，他当兵那会儿回家探亲，先到广州，乘京广线到武汉，再转车到北京。“那时候人多，挤不上车，我一急就直接从车窗翻了进去。那时候火车烧煤的，一翻，衣服就沾上了煤灰，黑乎乎的。”

王辉顺那个年代京广线是单线，火车经常离停靠站还有两三个车站的时候就会被扣下来让行。车厢里人满为患，夏天最难熬：烧煤的热气夹杂着乘客的汗臭味，让人一点儿食欲都没有。“20多个小时不吃不睡，那是经常的事情。那时候车厢治安不好，生怕一不留神就被偷东西，基本不敢睡。车厢的人又特别多，基本动不了，再加上气味难闻，就更没食欲了。”

一趟车下来，就算是部队里训练出来的汉子，都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了，摇摇晃晃，不听使唤。长期保持着一个姿势不能动，腿早就麻了。“人多的时候，坐一趟长途火车就像进行了一场艰辛的野外拉练。”王辉顺说。

几乎所有的60后都有“绿皮车情结”，上学、探亲、访友、出差，绿皮车与生命一道前行，成长的历程中总有绿皮车相伴。

70后：100多公里要走8个多小时

“坐绿皮车出行，是我们这代人年轻时时兴的出行方式。”说起绿皮车，在深圳从事会计工作将近20年的刘元不禁陷入了回忆。

“我老家在怀化，以前来深圳，要坐好久的车。那会儿的绿皮车跟现在的高铁相比，就像老牛拖破车，几如‘蜗行’。”刘元回忆：那时候车走得特别慢，记得从长沙到株洲，仅仅100多公里，就走了8个多小时。

每次坐车，刘元喜欢跟周围的乘客侃侃大山，打打扑克牌。他说：“一趟车下来，我们几乎把从穿开裆裤到娶妻生子的事情都讲了一遍。聊得特别熟络的，还会互留BB机号码。”

刘元说：“那时候坐车，跟现在坐高铁完全不一样。大家聊聊就热络起来。身上带的花生米瓜子啥的也都一起吃，特别热闹。现在坐高铁，都是各自低头看手机，有陌生人搭讪，都不乐意搭话。人情味没那时候浓啊。”

80后：春运期间，从座位挤到卫生间花了半小时

提起绿皮车，陈锦军脑海里马上响起列车员的吆喝声：“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让一让了……”

陈锦军从事外贸工作，经常要到各地出差。他说：“每次出差，最怕碰上黄金周，春运。”碰上黄金周、春运，3个座位坐5个人，过道上、厕所里都站满了人。很多回家过年的工人们把整副身家都带在身边：水桶、锅碗瓢盆、衣服、小板凳、土特产……本来拥挤的车厢显得更加狭窄。有时候，从座位挤到卫生间竟要花半小时。

每次车到站，都会有很多小贩隔着窗户，卖些鸡腿之类的小吃。往往小贩卖的会比火车上的便宜一点，有的还热乎乎的，在夜晚的列车上，买个热乎乎的烤地瓜或者鸡腿当宵夜，也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感。

让陈锦军难忘的还有向乘客推销商品的列车员。列车员的推销很有一套：早上推销牙膏，晚上推销毛巾。他们很懂得旅客的需求，知道在什么时候对什么人讲什么话。“受他们影响，我在旅程中也会有意识地去挖掘潜在客户，之后的旅程也不会那么单调乏味了。”

对胡林来说，坐绿皮车又是别样的感受。在就读深圳大学之前，他从没有坐过绿皮车，“听说过，没见过”。考上大学后，胡林跟女朋友在不同的城市。一个在深圳，一个在上海。他们开启了异地恋模式。

“第一次买火车票的时候，为了省钱，我挑最便宜的买。那时候才大一，每个月只有500块生活费。在月台等到火车来到那一刻，才反应过来，我买到的是绿皮车。”胡林说他四年里先后坐过6次3个来回的绿皮车。每次坐绿皮车的恐惧都会迅速被即将到来的重逢所冲淡。甚至于某种程度上，他认为这还有种仪式感。“那时候就想，牛郎和织女是一年才见一次，靠的还是喜鹊搭成的鹊桥。我和女朋友也是一年见上一次，靠的是漫长又折磨人的绿皮车，对比一下，绿皮车就是一种可爱的仪式了，它见证着我们的坚持”。

“起来的时候就想赶紧洗个脸，整理一下头发什么的，毕竟要见她啊。”胡林说，在绿皮车上想去洗个脸几乎都要靠运气，因为人多的时候，洗脸台上都坐着人，有时候洗脸台上没人了，但是也没水了。“后来我就学聪明了，带一大包湿巾在身上”。再回忆这些发生在绿皮车上的事，胡林没有一点抱怨，反而满满的都是幸福。

90后：火车迷享受慢生活

绿皮车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是存在于记忆中的一种交通工具，而对于90后的小新而言，乘坐并记录绿皮车是一种爱好。

他从小在深圳长大，广深准高速列车算是常坐，但从没有坐过绿皮车。直至2003年，他才第一次乘坐绿皮车，“虽然只有40分钟的旅程，但那种特别的感觉，到现在还记得。”小新说。

2013年10月，小新专程到湖南怀化体验当地的5对“站站停”绿皮慢车。那几天每天都体验不同车次的绿皮车，从早坐到晚。当地山地居多，人们习惯这种快速廉价的出行方式，每天早上，农民们挑着板栗、柚子、各式绿叶蔬菜赶车去城里售卖。甚至还有人将羊羔装在编织袋里，放在列车过道上。

小新说。他的绿皮车体验之旅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是被列车员给予特别“优待”：列车员看见小新和友人坐全程（绿皮慢车乘客一般都是短途客），又带着相机四处拍照，就上前“盘问”。这种遭遇在旅途上他们经历了不少，但怀化到梅江的列车员，将小新和他的朋友请到列车最后一节乘务员休息车，并将过道车门偷偷锁上，派人全程“照顾”，还打包了美味的当地农家菜上车请他们吃。列车员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小新和他的朋友待在那儿“拍拍车外风景”，后来他们一问才知道，列车长不理解他们的爱好，说车上条件不好，建议他们“不拍为妙”。

虽然旅途中有种种小插曲，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享受坐绿皮车的心情。“在深圳过惯了快节奏的生活，很喜欢坐上慢悠悠的绿皮车，看看窗外风景，用相机去记录自己所见所闻，放空自我，享受一段缓慢而又温暖的时光。”小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