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年多实践,毛泽东对如何革命有了初步正确认识,他及时作了理论总结,1928年10、11月先后写成了《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和《井冈山的斗争》两篇重要著述,他从国情出发揭示了红色政权产生和发展的历史必然性,完整阐述工农武装割据的内容,提出了红军和红色政权发展的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政策,这为农村包围城市道路的开辟奠定了重要基础。
可以说,毛泽东这时已经看到工农武装割据是取得革命胜利的一个有效途径,如他在《中国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中写到:“不但小块红色区域的长期存在没有疑义,而且这些红色区域将继续发展,日渐接近于全国政权的取得。”但客观地讲,这时毛泽东的认识仍然仅是战术层面的个案思考,还没有上升到战略层面的统筹考虑,革命新路仍需要在实践中继续探索。
(二)革命新路在教条主义束缚中破茧而出
党探索革命新路遇到了许多困难,一是难在没有经验,二是难在共产国际城市中心论的束缚。可以说,教条主义是前进道路上的主要障碍。
八七会议后实现了斗争形式的转变,但是党内的“左”倾情绪却潜滋暗长,仍然坚持通过城乡武装总暴动以造成一省或几省的革命胜利的局面,对于毛泽东引兵井岗、保存实力的做法很不满,1927年11月,临时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就开除了毛泽东临时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1928年3月,湘南特委代表周鲁到了井冈山,他批评井冈山“行动太右,烧杀太少”,说毛泽东是“右倾逃跑主义”、“枪杆子主义”,更为严重的是他还将开除毛泽东政治局候补委员的决议错传为“开除党籍”,当然,这个性质非常严重的错传很快就纠正过来了。
随着各地工农武装割据蓬勃发展,中央对割据农村和夺取城市的关系的认识也有了进展,提出在省一级的局部地区由割据农村,进而包围夺取城市。1928年6月4日中央在《致朱德、毛泽东并红四军前委信》中,提出要吸取广州暴动的教训,“ 在全省总暴动之先,必须要有几个重要的中心区域的割据,而向全省的中心区域作包围的发展,如此全省总暴动才有胜利的可能。全省政治中心的暴动……一定是全省暴动的完成而不是全省暴动的开始 。”这个思想已经非常接近农村包围城市道路了,但这种正确探索在六大召开后就停滞了。
中共六大是党的历史上唯一一次在国外召开的全国党代会。为什么跑到莫斯科开,一是因为白色恐怖的严重,很难在国内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将各地的代表集中起来开个会;二是也有到莫斯科直接接受共产国际指导的因素;而苏联和共产国际也确实想要直接指导一下中国的革命。在六大上,共产国际批评了乡村包围城市的提法。毛泽东建立巩固根据地的思想,与共产国际“走州过府”式的“流动游击”思想是相违背的,这引起了红四军内部分人对他的质疑。由于边界各县的党几乎全是农民成分的党,重军事轻政治、反对党管一切、主张流动游击等错误思想很严重,尤其是1929年4月3日中央指示红四军分散游击的“二月来信”到了军中,使得有流寇思想的人似乎从中央的信中找到了根据。结果1929年6月下旬召开的红四军七大,解除了毛泽东前委书记的职务。
失去了毛泽东领导的红四军,“政策上发现许多错误,党及红军组织皆松散”,要求恢复毛泽东领导的呼声很高。9月28日中央政治局发出的“九月来信”,肯定了毛泽东提出的“工农武装割据”和红军建设的基本原则,毛泽东重新出任红四军前委书记。12月,毛泽东主持召开了红四军九大(古田会议),会议着重解决了两个问题:一是在中国的特殊国情下怎样建设党的问题,毛泽东提出要着重从思想上建设,同时从组织上建设,通过用无产阶级思想克服非无产阶级思想,使农民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党员无产阶级化。二是如何建军,毛泽东强调党对红军的绝对领导,并规定了正确处理军内外关系的一些基本原则。这两个关键问题的解决,使得走农村包围城市道路夺取政权,有了可靠的保证。
这个时候,毛泽东开始思考更大的问题,那就是中国革命的出路到底路在何方?他这时看到不仅是他领导的革命根据地的斗争取得了成功,闽浙赣根据地、鄂豫皖根据地、湘鄂西根据地、左右江根据地和东江根据地等大小十几块革命根据地也在蓬蓬勃勃地发展,这使他感觉到以根据地为依托开展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已经不再是一个战术的权益之计了,而是一个带有战略性的全局问题,即道路问题。这时,他收到了时任第一纵队司令员林彪带有悲观情绪的元旦贺信。古田会议后五天,即1930年1月5日,他给林彪回复了一封信,借着批评林彪以阐述自己的主张,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1948年收入毛选时应林彪的请求,删除了对林彪个人的一些批评内容。毛泽东批评了“ 全国范围的、包括一切地方的、先争取群众后建立政权的理论”;反对“单纯的流动游击政策”,主张应该采取“ 有根据地的,有计划建设政权的,深入土地革命的,扩大人民武装的路线”;强调只有坚持农村根据地斗争,“才能树立全国革命群众的信仰”,“ 才能真正地创造红军,成为将来大革命的主要工具”。可见,毛泽东实际上提出了把党的工作重心由城市转移到乡村,在农村地区开展游击战争,深入进行土地革命,建立发展红色政权,待条件成熟时再夺取全国政权的关于中国革命道路的思路。这标志着农村包围城市道路成功开辟出来了。但是,这一思想为全党所接受并指导中国革命的实践,又经历了一段极其坎坷的历程。
(三)中国特色革命道路形成后遇到的曲折
毛泽东历经艰难探索出来了革命新道路,但是在一段时间里并未被党中央认可和重视,反而遭到严厉批评。当时由于周恩来到苏联汇报工作,六大选出的总书记向忠发又能力不强,所以中央工作实际上由政治局常委兼宣传部长李立三主持。他是坚定的城市中心论者,他认为“ 乡村是统治阶级的四肢,城市才是他的头脑和心腹,单只斩断了他的四肢,而没有斩断他的头脑,炸裂他的心腹,还不能致他的死命。”这种说法乍听起来也是有一定道理,就像我们个体一样,最怕脑子和心脏出问题,因为那是致命的,其他器官出问题还比较好修。但将这种观念移植到如何看待中国革命的问题上,可就不那么适合了。
李立三有坚定的城市中心观念,加上他对当时革命形势估计过于乐观,我们知道这个时期爆发了席卷全球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而国内又爆发了规模浩大的中原大战,所以他认为革命高潮到来。1930年6月9日召开的政治局会议上,李立三点名批评了主张“ 以农村中心”的毛泽东,他认为“中国是帝国主义矛盾最尖锐的地方”,中国革命势必促成“ 西方无产阶级与东方殖民地革命的总爆发”,为此他制定了全国总暴动的方针并付诸行动,造成严重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