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主播:直击最原始的欲望

来源:《财经天下》周刊
2016-10-09 16:03:00

李先生的公司总部在上海,最近他在京沪两地奔波。他其实不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按照他的说法,自己是负责运营的。这家公司已经创立7年,老板此前做游戏媒体,组建过一支美女工会,发现用美女给页游导流效果不错,玩家们愿意买单,美女也有了知名度,找上门来的合作代言接个不停。那时,这家小型工会的月营收就有300多万。老板希望多复制几个美女出来,便开始通过一些渠道、校园、工会进行海选招募,幸运地搭上了网红经济的风口。

令李先生颇引以为傲的是,自己的选人标准很高。新人要培训几个月之后才能决定有没有资格进行下一轮课程。“具体的筛选标准,会根据长相、身高、跳舞等才艺功底来定,也有很多人几个月之后就坚持不下来了,因为上课真的很累。”

我想起曾有直播领域创业者对我形容网红公司的招募是“皮条客”行为。包括一些互联网公司也把原来的媒体部门改名为“艺人经纪部”,去学校里招募大学生再推送到各个直播平台。

现在看来筛选和游说大概只是一种物色手段,更多希望成为储备网红的女孩都是自己的主观意愿强烈。看到招募公告后她们多半会自己找上门来,有些还是跋山涉水来到上海。

对于部分资质较好的学员,李先生希望把他们打造成全方位艺人。“一般不建议这种学员做直播。因为做直播一旦拿到钱,可能日常的培训就会弱化。”更大的副作用还包括,访谈赚到钱的姑娘们在走红之后可能很快就会单飞,或离开公司。

“很多姑娘做红了就走了,其实蛮伤人心的。我们最近一直在研究,如何培养出来人,不会让她离开公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打感情牌,配套的规章制度也要搞起来。”请人容易留人难,这个困扰所有企业家的问题显然也困扰着李先生。

接着他分享了自己的行业洞见并继续为自己的公司加码。他观察到一个现象,市面上很多网络剧、自制电影都会找一些网红加入。可是网红哪会演戏啊,他去过几次片场,发现一段戏可能要喊卡好多次,网红不想谈,导演也烦了,最后双方不欢而散。

为此,他特意从上海戏剧学院请来了表演老师,从韩国请了舞蹈老师,月薪三五万也舍得砸进去,就是为了要“往高走”。“我们在上海郊区租下了一个6000平米的培训场地,分公司还在规划中,不出意外,到了年底全国培训场地面积会有8000多平米。已经签订8年合约的有130人,5年主播约的有几十人。”近200名的储备网红每周在此上3~4次培训课。

他越说越来劲了,不过我的下一个见面眼看要迟到了,不得不中断这次谈话并向他表明了身份来历。

李先生并没有表现出愤怒,却话锋一转:“记者很好啊,过去开发布会你们都坐第一排。现在很多互联网公司和我

们有合作,以后成了我们的签约主播,保证你在发布会上还坐第一排嘛。”

资本

两个月前,当我刚开始决定操作直播选题的时候,曾和一位投资人聊天,讨论到直播在摧枯拉朽老旧的传播形态过程中,资本充当了何种角色,善恶如何界定。如果说人类有原罪,大概资本也助长了其中的贪、痴、嗔。

“再早上个几百上千年,秦淮河上那些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游船里,有些欢场女子弹着琵琶、唱着民谣,公子哥们往里扔银子,这和今天的直播如出一辙。”他说。

只不过那时打赏是公子哥才有的特权,今天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怕收入微薄,因为内心的种种欲望,仍然可以拿出收入的绝大部分去做一件看似没有回报的事。

如果细数中国互联网史上的上市公司并把它们分门别类,会发现一部分公司的产品本来就与人性契合,“性”是其中的源动力。其中一类就包括世纪佳缘、百合、陌陌等婚恋、交友网站,而以秀场模式起家的直播平台也应算在其中,它用最原始的方式直击你最原始的欲望。

“站在投资人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能让我挣钱,又不违法,我干嘛不做呢?既然监管部门没出来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一个比监管部门还高的道德水准上来要求自己呢?”

维护整个市场的道德水准,按说是监管部门的责任。他很清楚,作为投资人和创业者所需要做的事,实际上是在被圈中的范围里玩,说白了就是在野蛮生长的过程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们就严丝合缝地按照这个来,别出圈。”不过他也表达了自己的乐观,如果直播最后能够在官方的监管体系下找到一条良性循环的通路,对于每一个人都意义非凡。

不过好运总没有那么持久。在我们见面的两个月后,2016年9月9日,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了《关于加强网络视听节目直播服务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重申相关规定,要求网络视听节目直播机构依法开展直播服务,所有直播机构需要“持证上岗”。

可以从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的网站处查得,除去YY、映客、虎牙等部分直播平台具备了《许可证》外,斗鱼、花椒、熊猫TV等多个直播平台没有查到其拥有许可证。这意味着,部分直播领域的小型创业公司将不得不在灰色地带摸索一段时间,并等待最后的“审判”。这位投资人所押注的平台也属“无证经营”。

确切来说,直播并不算一个新业态。尽管最近几年国内互联网行业带动了很多新兴的未经验证的模式出现,但直播的打赏功能却早已在游戏、秀场中被验证过,这是一种成熟的商业模式。

经历过2010~2011年前后“百团大战”的人们可能还记得那种惨烈。2011年7月,根据团购导航网站团800统计的数据显示,中国已有团购网站4871家,从业者超过10万人。12家一线网站全国销售额之和约为10.2亿元;从4月底开始,仅大众点评网、窝窝团、满座网、F团、美团网5家团购网站就已经圈钱近5亿美元,达到2010年全年融资额的71%。紧接着,团购的冬天就来了。

据微信公众账号“新媒体课堂”对当前直播领域的投资情况统计,超过百家的项目获得了投资。在苹果商店输入“直播”二字,可以搜到300多个关联直播平台。其投资方也相对复杂,涵盖了包括财务资本、产业资本、上市公司及部分知名艺人的个人天使。

和几年前的百团大战不同,这一轮的竞争态势似乎已经发生微妙变化。其中之一是,所有的巨头很快加入战场。放到5年前,巨头们还没有今天这样的反应速度,团购企业还以创业公司的独立身份相对纯粹而快乐地存活过一段时间。

只不过,包括巨头在内的玩家都是直播行业的陌生人,从战略到产品无一不在摸索阶段,大公司对此的摇摆程度,从一家知名的直播平台一年4次更换CEO的举动中就可见一斑。

回过头来看,逻辑很清晰,全民直播确实和PC直播不同。PC直播的主播都受制于工会,每个工会艺人配有一个专门的经纪公司,专门负责挖掘主播,然后把直播捧红,靠直播赚钱分成。但在移动端,直播是一种自发的形式。对于一个自由主播而言,他要获取观众,主要依赖口碑传播。而直播平台则需要一个生态环境,还有两端用户。这一拨直播平台分红非常可观,平台造血能力很强。口碑效应形成之后,其他人很难再追。

比较下来,很多巨头的两端用户是分开的。比如腾讯,即便手握大量流量,旗下的腾讯视频、腾讯新闻、天天快报等也难免会陷入被动处境。微博也做直播,明星主播虽然能吸流量,但给明星打赏能收到的反馈显然不如给主播来得痛快,有满足感。

有创业者告诉我,这一轮资本对直播项目的追捧还算相对冷静。部分投资人的观望态度很明确,信心不足,他们担心巨头将收割掉大量的流量,小公司可能做不大。

“有些大基金就想看一看,种子选手谁能跑出来?他们贵一点也没关系。小的基金,就怕血本无归,干脆就捂着钱袋不投了。” 一位直播行业的创始人告诉我,2015年的两次股灾已经直接影响到许多小基金的募资,基金本身的微妙处境,难说比创业公司更好。他所接触到的一家基金2015年投资了50个项目,到2016年上半年,一共只投出4个项目,而且投资额度偏小。

“起初他们很认可我们的项目,前一周刚刚敲定了投资,第二周他们突然听说微博要做一直播,就终止了和我们的接触。他们很直接地告诉我说就是因为微博做了一直播,流量数据应该很好,创业公司可能没戏了。”

存在感

不过总有另外一些平台,能够在野蛮生长的过程中,不惜一切代价,利用资本的杠杆将自己排名、流量、日活迅速做大。这与其说是急功近利,不如看作是一种防止被巨头蚕食的逃生手段。

“这个商业模式本身就是具有爆发性的。互联网创业公司的爆发期只有3~6个月,起来就起来了,起不来再也起不来了。要么是你做得不对,要么时机不对。”一位投资人这样评价映客的走红。

但在过去这段时间,映客一度陷入数据风波,也因产品形态过于简陋而被外界诟病。许多用户反馈,映客的产品社交属性弱,除去刷礼物,很少有人说话聊天。整个直播页面中内容供给相对来说也比较原始、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