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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是自助餐。“五月花饭店”的饭厅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取食时,排在比尔前面的是德国《明镜》周刊记者迪特·皮勒。比尔便约他,找个清静的角落,共同进餐。
谈话从会议不设主题谈起。比尔问,在皮勒看来,当前财长们最关心的问题是何。皮勒避而不答,只说“当然是最头痛的问题。” 比尔说,许多人认为,怎样保持美元的国际地位是世界的当务之急。皮勒反驳说:“这是美国人的一厢情愿”。话匣一打开,这位前柏林大学教授便滔滔不绝。
“二战结束以来,由于美国强大的经济,美元一直被当作国际储备货币。这表明,世界对美国曾有很大的信赖和期望。可惜美国人太不自爱,一直利用这种地位寅吃卯粮。时至今日,它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净债务国。美国人也知道他们还不起这么多的欠债,就动脑筋想让美元贬值,或让外国货币升值。两种办法一样,都是让债权国来分担它的债务。这是十分自私的行为!”
比尔的这位朋友越讲越气愤,几乎忘掉了他盘中的食物。稍歇一会,吃了点东西,皮勒又讲:
“除美国之外,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发行的货币能当作世界货币来使用。美国滥用这种权利的时间也未免太长了。它用大量印制的美元来交换别国的产品和服务,这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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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静静地听着,充分理解德国兄弟的积怨。离桌重新取食后,比尔又回到本题:
“你认为这就是财长们时下最头疼的问题。”
“还能有别的?” 他反问,“如果中国人、欧洲人、日本人、印度人,巴西人真的开始抛售美元债券,美国的经济就要决堤,当然世界也要遭殃。这能怪谁呢?几十年来,美国人已经几乎不再讲节约了。它们的目光短浅,只关心自己和当前。今天,保卫美元不是世界的责任,而是美国自己的事。”
“作为美国最强大的盟友,欧洲就不能作出一些努力吗?”比尔问。
“努力?” 皮勒问,“1985年日本作出了努力,签了一个《广场协议》,日元前后升值300%。结果日本经济停滞了10年。30年前,美国又施压要求人民币升值,但中国顶住了,使经济持续增长。你说我们应当学习谁呢?是替罪羊日本,还是腰杆比较硬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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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政府难道不站出来保护美元?”
“正好相反。美元贬值一半就等于美元外债缩水50%。美国就不用原来那么多的物资和服务去偿还了。再者,美元贬值后,美国产品用外币来买就便宜多了,有利于激励出口,减少外贸赤字。这些都是美国政府梦寐以求的。”
“这种利己的行为到头来也必然给美国带来损失,”比尔表示担心。
“当然啦。世界上哪里有单方面吃亏的买卖?美元贬值必然使美元地位一落千丈,美国的形象惨遭损失,霸主地位动摇。外国人还很可能就此停止借钱给美国,大量资金也会撤走,从而加深美国的经济危机。就我看来,当前的美国衰退不仅是一场生产危机,更像是一场股市和证券的危机,也就是金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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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晨,《纽约时报》在评论员文章中指出:
“诺克斯财长只是反映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没有道出症结之所在。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关于保护美元或抛弃美元的争论。会议没有结论,使人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叫人捏了一把汗:世界有可能要抛弃美国。美国不能再依靠别人的施舍活下去,不能一味靠预支未来的资源来维持眼下的局面了。我们必须改变花花公子的世界形象,挺起腰来走路。路就在自己脚下。”
“五月花”帆船远渡重洋,为美洲大陆送来了以节制和勤俭为本的“清教徒”。曾几何时,其后人就以挥霍无度的花花公子的雅号被世人奚落。哀哉,世俗的消费之神战胜了(原始)基督教的价值观。比尔真想大哭一场。
(作者:杨冠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