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环球在线消息:7月28日的《外交笔会通讯》登载了王殊会长在常务理事会上的指示:“笔会会员年龄偏大,没什么可回忆了,该写也写了。要吸收新成员,写些新书”。读后,思绪万千。
似乎笔会现正面临某种危机:一、后继乏人。外交部干部的年龄结构有断层,青黄不接,现在也反映于笔会。二、断粮之虞。这些年来,笔会会员写了大量的回忆录,成绩斐然。尽管“金矿”还可以深挖,材料也可再加工,但是历史毕竟不能再生,就像石油和天然气一样,开采一点就少一点。笔会的写作今后如何为继?
少数会员做了新的尝试——写时事评论。写时评要求较高:要紧跟形势,观察敏锐,文笔泼辣,还要有时间感,挥笔成文。一些同志做得甚好。我自叹弗如,不敢尝试。想的是:悠悠地、从容地,从事一些深思熟虑而又不张扬的写作,譬如说,写小说。
“软实力”概念的首创者,美前助理国防部长约瑟夫·奈,在论述他为什么转而写小说时说:学术文章虽然观点一目了然,却无法反映各类事件的纷至沓来和上下关系。因此,他准备通过写小说,用“特写镜头,戏剧角度和扫射状的光线”等动态电影的手法来表现静态文字。这里,奈教授只是从表现手法的角度说了缘由。我则有另一层思考。
十多年来,在笔会的领导和关怀下,我也写了一些回忆录性质的作品,但总感到写作上有较大的局限性。回忆录属记实文学,在花絮的描写上可灵活些,但原则上和整体上应忠于史实,就事论事,而不能任意发挥,更不能虚构。尤其是考虑到保密要求和某些问题的敏感性,许多事情不能写,或不能放开写。一些理论性、思想性、概括性的体验更难以随心所欲写在回忆录中。小说则不同。它完全可以根据需要设置人物、安排情节和制造场景。这样,许多回忆录中不便写的内容便可以隐身在虚构中,许多概念性的东西也可以尽情借题发挥。应该说,小说比回忆录有更大的写作空间和自由度。窃以为:从写文章到写回忆录是一突破,从写回忆录到写小说是另一个突破。
小说强调人物鲜明、情节动人和绘声绘色,要求作者发挥想象力和善于做夸张性的刻划。它追求文字的优美。这对于我们这些长期从事论文和电文写作,侧重成品的政治性、逻辑性、准确性和言简意赅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大挑战。不过,回头来看,老干部都有几十年的外交实践。我们纵观世界大局、足迹遍及天涯。我们经风雨、见世面,铸忠诚、炼纪律,既能处尊、又曾居卑。从这里,难道不能迸发出文学写作所需的思想、激情和灵感的火花来?比起某些脱离生活,坐井观天,胡编乱造的“多产作家”来,我们的天地多么宽广!这块孕育小说写作的肥土谁人能有?是的,我们文学涵养不足,文字功底尚差,但通过回忆录的写作已经有了一定的锻炼,一些作品还初具文学色彩。我们应当有自信。
文学的主体是小说。小说的灵魂是思想性。每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作家都希望通过作品,给予读者某种心灵上的满足、启迪或震撼。“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写外交小说正是为了揭露矛盾、解剖世界和构筑希望。当下,写历史容易;写现实困难。写现实,弄得不好,就会触礁。这正是许多人的顾忌。然而,回避矛盾又怎能成大事?说到底,我们不是为政策而写,更不是为市场而写,而是为了弘扬爱国主义、伸张国际正义、维护马列真理。我相信,只要有这点在心,就能坦然面对世俗的误解和冷遇。担心的是:个人能力有限,夙愿难以实现。
茶余饭后,每个离退干部都有较多的时间思考问题。经过沉淀、消化和提炼,我们对过去许多问题的认识比在职时要成熟和深刻得多。某些领域,融会贯通之后,甚至可以形成飞跃。我们的精力不济,但多思和深思正是老年人的优势。对这种无价之宝,个人或组织上不予发掘与运用,岂不可惜?
如今国内有军旅文学、公安文学、儿童文学、生态文学、乡土文学、少数民族文学、网络文学,甚至打工文学,独不见外交文学。是因为外交与文学不搭界、外交题材过于棘手、外交部没人才,还是……?
市场经济中,出版界置经济效益于考量的首位。写书而不能出书,是从事严肃题材写作者的普遍心病。或谓:出精品就能行销。不错,民谚曰:十年磨一剑,少说也需三、五年。刚退休的同志还有时间。对正在老去的会员来讲,恐怕就磨不起了!
在天坛医院,遇到住院病友党志强。这位现年83岁的作家,多年前写过一本关于中越友谊的小说,后来又改编成电视剧本(迄未拍摄)。我们都有笔会要转写小说的同感。他的忠告是:“抓紧时间,写出来,放着,再说。”这番话既反映了老人的勇气、执著,也包含某种程度的无奈。
党老已为我们迈出了可贵的第一步,不管征程有多么艰难,相信今后还会有更多的笔会会员跟上,证明外交官是可以写小说的。
让我们翘首以待!
(作者:杨冠群 前中国驻朝鲜、阿富汗、美国和联合国外交官,现任中国联合国协会理事、外交笔会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