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唐伯虎,人们的头脑中马上会浮现出《唐伯虎点秋香》中才高八斗、风流倜傥、春风得意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形象。以至后世很多失意文人觉得能过上唐伯虎一样的好生活,才不枉活一世。
那么,历史果真如此吗?翻开唐伯虎遗世的诸多诗作,我们不难探寻到他坎坷多变的真实人生!
明成化六年(公元1470年),唐伯虎生于苏州,名寅,字伯虎,后字子畏,号六如。其父唐广德是做小生意的苏州市民,母亲丘氏是小家碧玉。唐寅少年时代很聪颖,过目成诵,苦读经书,闲暇时也学画山水花鸟排遣。19岁时,娶徐氏为妻,两人感情十分融洽。唐伯虎25岁那年,一年之内,父、母、妻、妹相继去世,对他精神打击很大,深感死生无常,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感悟。悲痛之余,唐寅更加努力读书。此间,他的《白发》、《伤内》两首诗最为发自内心,前者哀父母,后者悲亡妻,感情真挚、自然:
凄凄白露零,百卉谢芬芳。槿花易衰谢,桂枝就销亡。迷途无往驾,款款何从将?晓月丽尘梁,白日照春阳。抚景念畴昔,肝裂魂飘扬。
这首《伤内》,清丽伤感,直追潘岳和元稹。
明弘治十一年(公元1498年),唐寅乡试中解元(第一名)。此时,他春风得意,自信心倍增。然而就在唐寅人生的巅峰时刻,命运的阴影也悄然袭来。明人笔记《共山堂外纪》中记载:
“江阴举人徐经者,其富甲江南,六如(唐寅)举乡试第一日,(徐)经奉之甚厚,遂同舟会试。”年轻疏狂的唐寅经不住一掷千金的富贵公子徐经奉承,两人一同乘船进京会试。“至京,六如文誉籍甚,公卿造请者填咽街巷。徐经有优童数人,从六如日驰聘于都市中,都人属目者已众矣。”到京城后,两人终日高头大马,往来于豪门显贵之间,非常招摇,让不少人暗中反感、嫉恨。“况徐拥厚赀,其营求他径以进,不无有之。而六如疏狂,时漏言语,竟坐削籍。”徐经又重金贿赂考官家人,弄出了试题,只可惜还没有享受金榜题名的喜悦就被人告发,二人锒铛入狱。
关于这场会试泄题案,历史上记载很多,说法不一。实际上这是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结果。但毫无疑问,这一事件对唐寅来说是极其严重的。他就像一叶扁舟,从浪尖一下子坠入无底深渊。前后不到半年,一荣一辱,可谓天壤之别,几乎撕掉读书人赖以生存的“精神脸面”。
唐寅31岁出狱后,在外盘桓一年有余才不得不回归故里。穷愁之余,唐寅开始卖文卖画为生。回乡之初,唐寅深感世态炎凉,写过不少劝世警世的诗作,如《百忍歌》等。
明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已经36岁的唐寅续娶沈氏,开始建桃花庵别墅。唐寅38岁时,桃花庵别墅建成。虽仕途无门,毕竟身有所托,加之又值壮年,美景逸思,皆咏为诗,其诗词中最著名的一首为《桃花庵》: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宝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可见唐寅此时过得轻闲而超脱。
然好景不长,明正德九年(公元1514年),江西宁王朱宸濠突派人来吴地征聘贤豪名士,45岁的唐寅不甘于终生埋没于闾巷之间,以为是一个好机会,抱着美好的理想前去,得到了宁王的热情款待。但不久,唐寅发现宁王在乡里欺压百姓,对上密谋造反,才知自己陷于虎穴狼窝,却又不敢提出辞呈,只好装疯卖傻,癫狂无状,使朱宸濠最后也觉得“真一狂生耳”而放他回去。后来宁王起兵反叛朝廷被平定,唐寅侥幸逃脱了杀身之祸,但也引来不少麻烦,因而思想渐趋消沉,转而信佛,自号“六如居士”。
此后的唐寅年老多病,不能经常作画,加之此时明朝已是从盛到衰的加速期,唐寅的生活渐趋贫困。在这一时期的诗作中,再也看不见满纸云霞,达意潇洒,多是“悲老大”、“病酒身”、“囊没钱”,以“贫士”自居。在这其间,写了多首《贫士吟》诗:
贫士囊中使鬼钱,笔峰落处绕云烟。承明独对天人策,斗大黄金信手悬。
当时,唐伯虎的书画已经备受推崇,但无论怎样,诗、书、文、画这样的“雕虫小技”都非唐寅自傲资本,封建时代读书人最大的梦想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考取功名,封妻荫子,流名万世。在唐寅死前不久所做的《梦》和《夜读》两首诗中,他的心事暴露无遗:
《夜读》:夜来欹枕细思量,独对残灯漏转长。深虑鬓毛随世白,不知腰带几时黄。人言死后还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场。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
不能登科及第,成为这位大诗人死不瞑目的憾事!
明嘉靖二年(公元1523年),这位名躁一时的江南大才子在贫困潦倒中离开人世,享年54岁。
500余年后,当我们重品这位明代江南才子的诗文,追抚他命运多舛的人生时,不免感叹:唐伯虎虽然终生没能“登天子堂”,但那些中举高官的明代文人,虽生前显赫,过后却都无比落寞,远不如唐伯虎“留得身后万世名”。
来源:吉林日报 编辑:许银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