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瞩目“中国金”
200多年前,一块铁陨石被切成试片,抛光腐刻后,涂上油墨, 敷上纸张, 轻施压力, 一张清晰的几何图形便呈现出来了,这就是早期的相图,也是金相学的发端。
谈话就从相图开始。
金教授形象地告诉我,相图是材料设计的索骥图,面对迷宫似的材料世界,相图会告诉你通往目的地有哪几条路,哪条路可能最好。也就是说,相图能从理论上解决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设计出性能最好的材料。
作为“金氏相图测定法”的创立者,金展鹏在材料研究领域取得了一系列标志性成果,从而使他享誉国内外。然而,潜心学问的金教授为人一向低调,以致材料学科之外的人对他的研究和经历知之甚少。
他告诉我,相图是金相学的基础内容之一,是进行材料研究和开发的有用工具。他就是学金相学专业的,1955年从广西荔浦考到中南矿冶学院(中南大学前身),1960年大学毕业,他对金相学产生了兴趣,于是又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毕业后留母校任教。不久“文革”爆发,众人忙着写大字报,他却痴迷于斑斓的相图,还苦读英文版的《毛泽东选集》,暗暗发誓要让中国在国际相图界有一席之地。
1979年,在中南大学任教的金展鹏经老师黄培云推荐,被选派到瑞典皇家工学院做访问学者。在瑞典,金展鹏有“以1胜52”的美谈。当时,德国科学家做材料试验,用了52个式样,都没有得到一个想要的相图,而金展鹏把传统的材料科学与现代信息科学结合,首创了在一个式样上测量三元相图整个等温截面的方法,巧妙地解决了德国科学家的难题。这就是他的“三元扩散偶——电子探针微区成分法”,这个方法就是后来国际相图界公认的“金氏相图测定法”,国际同行因此称他为“中国金”。
材料科学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21世纪三大支柱产业是材料、能源和信息,材料排在第一。由此,我们不难理解金展鹏科学研究的价值和意义。
1981年,金展鹏回到祖国。从飞机上下来,他搬下整整8大箱学术资料。为了节省空间,他的生活用品一件也没能带回来。
他最喜欢唐代诗人杨巨源的《城东早春》: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诗言志,金展鹏就是这样一个赶早看春景的人。
轮椅上展翅的鲲鹏
生于1938年的金展鹏,是在花甲之年患病的。1998年春节后的一天,他应邀去作一个学术报告,刚走出家门,便觉步履沉重。在医院一梦醒来,发现自己除了脖子还能动,四肢已失去知觉。
变成这样一种“相态”,是他在如日中天的事业发展道路上怎么也没有料到的。他似乎看到,他的“时间箭头”在以什么样的速度指向终点,他必须更加珍惜时间,把相图领域的未竟事业传递给他的学生们。这样的信念,使他很快调整了心态。
他让妻子胡元英帮着翻书页,开始了艰难的工作。后来,还是胡元英想了一个办法,找来几根废弃的木条,钉成一对三角架,固定在床头,书就“俯”在两个三角架之间。
从此,金展鹏的全部生活只有两种姿态——躺或坐。躺着,三角架就是他的“学术平台”。坐着,轮椅就是他的双腿,环绕身边的弟子就是他的希望。前几年,每周六他都要坐着轮椅去给学生们上《论文评述》课。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把课安排在草地上进行。
霍金被禁锢在轮椅上,但他的思维却遨游到广袤的太空,去探索时间有没有开端,空间有没有边缘。同样,金展鹏被禁锢在轮椅上13年,而他的科学成就和人格力量却延展到常人都触及不到的地方,他承担了1项国家“863”课题、3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还有与美国通用电气公司的国际合作课题。作为导师,自1981年以来,他先后培养出40余名博士和硕士,其中有近一半是他患病后培养的。他们都相继成为国际相图界的骨干,在美国相图委员会中,就有4名金展鹏的学生。他独特的导师风范赢得了众学子的爱戴,大家称他“中国的霍金”。
他是积极乐观的——看上去生动的面容与僵硬的四肢很不相称。外人会觉得他不幸,但他自己并不这么想。每天上午10点到12点,下午4点到6点,人们都能在实验室或办公楼里看到轮椅上金教授在愉快地工作。
他甚至是活泼好动的——这样说似乎不妥当。但他的确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想亲自去探个究竟。他听说学校图书馆二楼收藏了一枚迄今世界上最大的菊花石,就一定要乘电梯亲自去看一看;还有一次,他从电视里听到一个术语“期权”,歪头想半天没弄明白,就去找商学院的学生请教,直到弄懂才罢休。
在浩渺的宇宙中,我们不过是沧海一粟,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人在探寻生命的价值,感叹时间的无情。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告诉我们,生命的奥秘藏匿于质量中。金展鹏就是在用生命的质量抵御飞逝的时间。他说:国家培养了我,我必须为国家多做点事情,身体越不行越要抓紧,不然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