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谈】90年代风潮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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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明安·赫斯特(Damian Hirst)的作品《活人心目中物理死亡之不可能性》(The Physical Impossibility of Death in the Mind of Someone Living 1991)是九十年代英国艺术圈引人注目、前卫大胆的经典之作。(摄影:尼科洛·瓜斯蒂 盖蒂图片社)

垃圾摇滚(Grunge Rock)和电视剧《甜心俏佳人》(Ally McBeal)之后,艺术发展举步维艰。这不禁让人惊讶,但正如杰森·法拉戈(Jason Farago)所写的那样:当代艺术固步自封,停滞不前。

“当下”成为“历史”需要多长时间?曾几何时,我们的博物馆和大学都是“历史”的守护者,但如今“当下”占据了它们更多的关注点。然而岁月无情,新鲜事物经时光磨砺,终成过往。历史意识浓厚的策展人开始将目光投向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那似在昨日却又恍如隔世的十年。

 “90年代精髓何在?”此类调查铺天盖地汹涌而至。2013年,“纽约1993:实验性喷气机,垃圾和无星”艺术展(NYC 1993: Experimental Jet Set, Trash and No Star)登上纽约新博物馆(the New Museum)的展台。整座博物馆充斥着93年比尔·克林顿的总统就职典礼(Bill Clinton)以来的艺术佳作。2014年,“1984–1999:数十年间”(1984–1999: The Decade)艺术展在法国梅茨的蓬皮杜中心(the Centre Pompidou)卫星空间站拉开帷幕,歌颂推动法国艺术重归世界艺术版图的一代大师。近日,人们期待已久的“真我本色:九十年代艺术展”(Come As You Are: Art of the 1990s)在美国新泽西州蒙特克莱尔艺术博物馆(Montclair Art Museum)开幕,全面呈现上个千禧年最后十年的灿烂光景。

九十年代终也不过历史长河中的匆匆一瞥。也许你还没从它的逝去中回过神来,但九十年代的这股浪潮为我们称之为“当代”的历史时期注入一股严谨之气。通过强调过去与现在的时空距离,将作品放入创作的时代背景进行剖析,克林顿和布莱尔,波斯尼亚和卢旺达,垃圾摇滚和《甜心俏佳人》会为我们充分展示艺术是怎样锻造出来的。但这些展览同时也传达着另一条讯息:过去与现在的距离也许并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遥远。至少在美学这个领域,九十年代的艺术在二十一世纪的头15年仍散发着愈发浓厚的魅力。

 

“九零梦”

若想读懂九十年代艺术,那便要从经济方面入手剖析,而非执着于美学的探索。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个媒体信息爆炸、股市投机狂热的年代。社会风气的躁动在科隆、东京这类大城市中可见一斑,纽约更甚。体现在艺术界一个典型事例就是画作广受追捧,大规模出售。但在1991年,艺术市场突遭滑铁卢,惨烈崩盘,倒闭画廊比比皆是。许多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售价跌幅超过50%,艺术品平均价格直到2003年才恢复到崩盘前的水平(当然,现在的价格已经涨高到不可同日而语的地步)。无论是从经济角度还是美学角度而言,九十年代的艺术经历了一段紧缩、反思的时期。在艺术品市场这阵崩盘浪潮中,80年代颇具影响力的画商玛丽·布恩(Mary Boone)坦言:“任何事物的价值都会被再三权衡。八十年代的主流心理是‘多多益善’,九十年代则变为‘珍存至上’。”

那么当今艺术的主流思想又是什么呢?在21世纪初的头十年,种族、性别、多元文化等人尽皆知的热门议题早被搬上艺术殿堂,尤其在1993年的惠特尼艺术双年展(Whitney Biennial)上最为知名的艺术作品便是丹尼尔·J·马丁内斯(Daniel J Martinez)设计的招生纽扣,上面刻着:“无法想象有人会想成为白人。”万维网(World Wide Web)的崛起也对艺术创作产生着不可忽略的影响,同样影响深远的还有名人文化,特别是在英国,青年艺术家们总有机会开画展,荣登地方小报头条。21世纪的一大主题便是全球化,该主题不仅反映在当代艺术作品中,更体现在其衍生的各体系上:从约翰内斯堡、蒙特利尔到韩国光州,双年展成为90年代艺术创作和传播的核心。

波兰艺术家彼奥特·乌兰斯基(Piotr Uklański)1997年的作品《舞池》惊艳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Guggenheim)(摄影:阿兰·威伯特/图源:Flickr/本作品在知识共享2.0协议许可下共享)

让人遗憾的是,无论是纽约新博物馆还是蒙特克莱尔艺术博物馆都未着眼于美国本土以外的艺术创作。毕竟九十年代的主旋律是艺术不分国界,所以业界迸发出更多活力,蜕变出更多风格。在这十年中最重要的艺术著作是法国策展人尼古拉斯·伯瑞奥德(Nicolas Bourriaud)的《关系美学》(1998年)(Relational Aesthetics)。他声称:“艺术不在于作品的收集,而在于一种交流的状态,每一位艺术家的作品都是其与世界之间关系的体现,由此引发其它关系,以此类推,永无止境。”这段话很好地阐释了那个时期众多法国艺术家新秀的创作,但也同样适用于英国的道格拉斯·戈登(Douglas Gordon),泰国的里克力·提拉瓦尼(Rirkrit Tiravanija),及其他许多同期艺术家的作品。

在九十年代成年的代表性艺术家中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在传统媒体领域工作。比如为科特·柯本(Kurt Cobain)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Leonardo DiCaprio)绘出精致画像而声名远播的伊丽莎白·佩顿(Elizabeth Peyton)。大部分备受认可的九十年代艺术家绝不局限于任何一种传播媒介,他们纷纷创造出观赏者能直观产生共鸣的作品、事件甚至经历。所以菲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Félix González-Torres)堆积起座座山高的棒棒糖,让参观者一个接一个地尽情品味;里克力·提拉瓦尼为参观者奉上免费的美味咖喱;彼奥特·乌兰斯基将展馆地板化为光芒四射的舞池。1997年,杰瑞米·戴勒(Jeremy Deller)在曼彻斯特和一支铜管乐队同台演出,用大号和长号奏出迷幻豪斯音乐(acid house)。他的态度是九十年代艺术风潮的典型体现:“我意识到我不再需要创作出实物,我只需举办像这样的活动,让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享受与人协作的过程。”

再度倒退

某些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艺术作品看起来确实有过时之嫌。网络艺术正如电影《电子情书》(You’ve got mail)中所示迅猛发展。流畅自然、用数码技术处理的大型摄影技术也已经不再流行了;山姆·泰勒伍德(Sam Taylor-Wood,现已改名为泰勒·约翰逊)挥别艺术之路,现正指导好莱坞的软情色电影《五十度灰》(Fifty Shades of Grey)。但令人惊讶又稍感不安的是,在短短一周内多少九十年代艺术品又被展出。从身份的含义到经济变革的冲击,九十年代的时代主题也是当今时代的主题。与此同时,九十年代所遗留的格调与感受是如此强烈,以致展出的艺术旧作给人一种滑稽的新鲜感。

围绕九十年代美国艺术的展览正在蒙特克莱尔艺术博物馆展出,参展作品包括亚历克斯(Alex Bag)1995年秋季未冠名出产的录像装置(亚历克斯/纽约提姆画廊/EAI)

如果说九十年代并不是遥远历史长河中的一页篇章,而它的风潮还延续着呢?在那个年代兴起的展览活动现仍风靡全球;在那个年代首创的录像装置如今仍是当代展览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从那时开始到现在,艺术界又有何创新之举?虽说二十一世纪的艺术表演风格有了显著变化,抽象画也再度在市场上盛行,但纵有这些小小的变化,九十年代的风潮仍然经久不衰。人们仍然会在艺术博物馆排队领免费咖喱,唯一的不同只是现在他们在享用美味之前会用手机拍下佳肴留念。

对政治理论家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来说,历史永远的停留在了1989年——所有重要问题都引刃而解,20世纪90年代是民主资本主义的最后一个时代的第一个十年。当然,21世纪伊始,福山这一理论就饱受质疑。危机不断涌现,过去的历史历历在目。若不能说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说,正如福山所言,它是一种文化的尽头?艺术创作必将源源不断,这点毫无疑问。但那些艺术上极具典型意义的交替和发展也许就此戛然而止。九十年代的意义也许远不只是一个时间点,而是极度漫长的文化停滞期中的第一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