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切莫神圣化《查理周刊》

中国日报网

史蒂芬妮·查波涅尔(Stéphane Charbonnier),笔名查波(Charb),是法国讽刺漫画杂志《查理周刊》出版主任。他是2015年1月7日死于报社袭击的12人之一。图片摄于2012年巴黎。

与各位正派人士一样,1月7日发生在法国巴黎讽刺漫画《查理周刊》杂志社的屠杀让我感到惊骇。虽然新闻报道袭击者说“为先知穆罕默德复仇”,暗指伊斯兰教极端组织应对此负责,但我们仍未确定到底谁应该为12人的殉难负责。不管怎样,我们能确定的是,杂志发表的众多讽刺漫画中的一幅引发了这次袭击事件。对于通过挑衅来赚钱的《查理周刊》来说,它在尽其所能地冒犯所有的人——无论左派还是右派、新教徒和天主教徒、穆斯林和犹太教徒、男性和女性、西方人和非西方人。可以说,如果你不介意这种表达的话,该杂志是一个“平等机会”的挑衅者,沉湎利用自由和权力来惹人恼怒、生气和发狂。

倘若这本杂志无底线的冒失挑衅仅限于文字,也许就不会遭到血洗。各种语言形成的界限是文字无法逾越的,即便有翻译者的相助。然而,图像却可以跨越这种语言界限,视之无物。图像是即时的,效果直至人心的,如记者吉特·黑尔(Jeet Heer)提醒道,图像的传播更为迅速。《查理周刊》的供稿艺术家们丝毫不考虑他们的影响力,或是根本没有传达表达他们的图像背后的背景。

巴黎有着幽默的老传统,不尊敬任何人和事。法国语中甚至专门有这么一个词:“gouaille(开玩笑)”。想一想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Antoinete)和其他皇室成员在一起的猥琐画面,神父和修女被捉奸在床,魔鬼在教皇面前放屁,以及杜米埃(Daumier)所做的路易·菲利普国王(King Louis-Philippe)的漫画——他将国王画成了梨形。这是种放纵而猥琐的无政府民粹主义形式,目的是为了削弱任何将自我树立成为高尚、神圣亦或是强大的事物。这种讽刺性幽默与那种美国人观看囧司徒(Jon Steward)或鹅叔(John Oliver)节目所熟知的诙谐的政治讽刺截然不同。虽然“开玩笑”无任何政治意义(攻击玛丽·安托瓦内特确然有政治意义),但“开玩笑“也并不追求立杆标出自己的政治立场,或是嘲讽一方政派来使另一方获益。相反,它一般是直接地矛指当权,反对等级制度,嘲讽任何自认独占真理的人或是组织。

《查理周刊》的讽刺漫画更像是亵渎神明,而并非政治性的。此种漫画根源于欧洲历史,可追溯到那个为了挑战当权而必须独自面对神权的时期。从这一方面来说,这些宗教狂热者并没有错:《查理周刊》正是如此诋毁神圣性的。

《查理周刊》的本质是将不能用言语表达的东西用图像表达出来,让图像充满震撼和挑衅之意。

悲剧发生之后,西方许多出版物纷纷印上《查理周刊》的封面,为了证明恐怖行为无法打击自由言论。在悲痛之际,对杂志的这种敬意一方面来说是恰到好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与《查理杂志》的本意却恰恰相反。

重印被害艺术家创作的图像的目的是将他们神圣化,成为自由言论的某种抽象理想化身。但是,如今许多将死者尊为英雄的出版物可能恰在以往因他们的作品无趣且猥琐而拒绝了他们——事实上,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查理周刊》讽刺的意义在于无趣而粗俗,不遵从任何礼节,以桀骜不驯的形式来表明观点,因此别无它处可登。它所列举的言论并不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自由表达,仅限于该杂志。它的精神源于反叛者和反空想者,如果它的创造者发现自己被纪念为自由的典范,也会惊呆了。他们所一直坚持的这种自由一直处于危险之中,这种自由所需要的防护只有挑衅才能保证。将对《查理周刊》因粗俗所受到的冲击转变为对殉难者的崇敬,就像是将杂志转变为某种难以驯服的破坏偶像主义所矛指的象征。但是,正如诗人史特凡·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 )写埃德加·爱伦·坡,死亡是揭露事物本质的方式——《查理周刊》的核心是将不能言语表达的东西用图像表达出来,让图像充满震撼和挑衅之意。

就像历史上并不少见的黑色讽刺一样,《查理周刊》遭屠杀之日也是法国一位备受欢迎的小说家米歇尔·维勒贝克(Michael Houellebecq)新小说发布之日。书名《屈服》(Soumissinon)即“伊斯兰教”(Islam)的法文名。在这篇小说中,作者幻想法国在2022年正濒临“穆斯林移民和本地人之间的内战”边缘。碰巧的是,《查理周刊》最近的封面讽刺主题是维勒贝克在未来幻想自己庆祝斋月。这幅图嘲讽了小说作者,他用言语幻想地即将到来的内战像《查理周刊》一样同是“开玩笑”习俗——粗鲁、夸张、荒谬、反叛,一种他们只要视而不见便不会面对的紧张而混乱的标志。

在悼念这场悲剧的同时,我们也不要忘记《查理周刊》是震撼人心的、粗俗又常具冒犯之意,因为这个世界正是——今天这震撼人心、挑衅猥琐的悲剧所展现的。

关于作者:

阿瑟·戈德哈默(Arthur Goldhammer)是名翻译家、作家和哈佛大学欧洲研究中心研究员。他翻译过125本法国书籍。他也是小说《热战》(Shooting War)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