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山:“穷人是最讲信用的”
[ 2008-04-21 14:56 ]

中国日报网站环球在线消息:2007年12月底,海南。几个中国政府官员围在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孟加拉国乡村银行创始人穆罕默德·尤努斯博士身边,向他请教“小额信贷与扶贫”的经验。突然,尤努斯停下讲话,开心地向远处招手,一个身材瘦削的学者正快步向这边走来,他就是被誉为“中国小额信贷之父”的杜晓山。这两位相识十几年的老朋友又一次见面了。

今年60岁的杜晓山,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副所长,14年前他把尤努斯的“乡村银行”模式搬到了中国的农村,搞起了“扶贫社”。尽管当时很多银行家普遍怀疑穷人的还款能力,杜晓山却坚持只贷款给中国最穷苦的农民,而且不需要任何财产抵押。14年来,杜晓山的扶贫社先后累计发放贷款1亿多元,受益农户累计约5万户。

2月底,记者来到了杜晓山在社会科学院的办公室。身高1.8米的杜晓山精气神很好,但由于长期的胃病,他显得格外清瘦。办公室简陋得只有一张桌子和单人沙发,墙皮有些剥落的墙角立着两只老旧的铁皮热水瓶。墙上悬挂的四张大地图格外显眼:一张北京地图、一张河北地图、一张中国地图,还有一张世界地图。

向尤努斯学习

为什么越是需要钱的穷人越是贷不到款?很久以来,杜晓山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作为恢复高考制度后的第一届大学毕业生,1982年,时年35岁的杜晓山从中国人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从事的就是扶贫工作。

在研究中杜晓山发现,国家的扶贫贷款不是被截留、挪作他用,就是优先贷给了富裕户。而真正的穷人如果想获得贷款,不得不“送礼递烟”。

如何让缺钱的农民真正拿到贷款,一直困扰着杜晓山。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杜晓山在马来西亚的一个国际学术会议上听到孟加拉国经济学家尤努斯有关“小额信贷”的演讲,顿时眼睛一亮——1976年,尤努斯创建了只向穷人贷款的孟加拉乡村银行,贷款不需要抵押和担保;小组互助连保,分期还贷;按期还款以后还可以连续循环贷款并可以提高借款金额。

杜晓山暗自琢磨,尤努斯的乡村银行,或许就是解决中国扶贫困局的一个妙招!

回国后,杜晓山开始不断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介绍这一崭新的模式,不料质疑却接踵而至:“把钱贷给穷人,还不要财产抵押,指望按时还,简直痴人说梦!”“农信社的钱都还不回来,你这一套会有用?”

1993年,十四届三中全会上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杜晓山意识到,机会来了!他和他的课题组要在中国搞第一个“小额信贷”的试点。杜晓山和几个同事跑到河北省易县。易县是离北京最近的国家级贫困县,杜晓山的一个同事和易县副县长是大学同学。凭着这点关系,易县县政府答应做扶贫贷款的试点,但钱由杜晓山他们去找。

钱从哪里来?

杜晓山得到信息,孟加拉乡村银行可能会对愿意模仿、学习他们模式的发展中国家的相关机构,给予一定的支持。杜晓山想试试运气。1993年10月,杜晓山去孟加拉国,见尤努斯。

要让尤努斯拿钱可不容易。杜晓山首先遭遇的是劈面而来的一连串“拷问”。但杜晓山有备而来:如何按照乡村银行的模式建立扶贫社,如何招聘,如何处理与政府的关系等等,都在杜晓山递给尤努斯的建议书中写得清清楚楚。经过和尤努斯的几番商量,建议书数易其稿。直到回国之后,杜晓山终于等来了尤努斯的协议以及5万美元的低息贷款,年利率1.5%,分批到账。

同时,社科院的合作伙伴福特基金会,也给了农村发展研究所课题组5万美元的无偿资助。1994年,杜晓山带领的小额信贷项目组在河北建立了第一家扶贫社。

贷款人90%以上是妇女

扶贫社始建时,杜晓山手里只有7万美金的启动资金。有人说,你不就是搞试点吗?弄弄得了,试验结果无所谓。但显然,杜晓山不是只把这个当试验。他和同事们一门心思地为“小额信贷”东奔西走,不仅要教育农户,还要教育干部。

按照孟加拉乡村银行模式,“小额信贷”主要是针对妇女来申请发放的。第一次在易县农民中推广“小额信贷”,杜晓山发现前来申请贷款的都是男人,女人们却呆在家里干家务带孩子。杜晓山立刻带着信贷员去农户家走访。

“孟加拉比中国落后的多,妇女都能占到贷款人数的96%”,杜晓山一家家上门解释,刚说通了农妇,又转身做她丈夫的思想工作。现在,易县的妇女贷款人数比例达到86%─90%,而在随后的几个试点河北涞水、河南虞城、河南南召三地的扶贫社,比例达到95%左右。

不用任何抵押,也不用托人送礼,扶贫社的“小额信贷”很快受到了贫困农民的欢迎。1994年5月,身患小儿麻痹症的易县西陵镇五道河村村民朱秋菊从扶贫社得到一笔1000元的贷款。同时收到钱的,还有另外20个农户。这是扶贫社成立后发放的第一批贷款。

缺钱的农民拿到了钱,项目组成员十分欣慰。可是,杜晓山却没有料到“后院起火”。按照当初和易县政府的协议,扶贫资金由杜晓山的扶贫社来拿,而扶贫社的主任则由该县的扶贫办主任来兼任,其他人全向社会招聘。当时的扶贫办主任私自借大额资金给他的亲朋好友,扶贫的钱到不了农民手里。得到消息后,杜晓山马上找到这个主任核实,要求他立即追回。县里的一些干部也曾在农户中做负面宣传:“扶贫社的钱都是外国人的钱,不用还!”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直到现在,说起这些事,温文尔雅的杜晓山还是忍不住拍桌子。

有人说杜晓山,你不是要帮助穷人吗?直接给钱就得了。但杜晓山知道,扶贫不能“等靠要”,只有有偿的帮助才是真正帮助穷人。杜晓山跟农户耐心地解释,扶贫社的特点就是用零钱来分期还贷:比如农户用1000块钱买了5只羊,第三周开始要还贷了,可是羊还没有长大。怎么办?农户可能家里养了鸡,可以卖鸡蛋还钱,或者到村上做点小买卖。到年底的时候把羊卖了,剩下的钱都是自己的。杜晓山就是通过这样的劝导,帮助农民能想出很多办法来还贷。

“还贷率的高低不在于贷给穷人或者富人,而在于机构管理水平的高低和制度执行者的差别。”杜晓山说:“做起来可不容易,天灾和人祸都不可避免。”1995年,易县贫困山区遇到水灾,相隔一年后,一些贫困户贷款发展养殖业,但牛和羊得了红斑病,大批死亡。贫困户无力还贷。尽管如此,杜晓山还是深有感触地说,穷人是最讲信用的,为此他还专门撰写文章。他告诉记者:“有一次,一名信贷员负责的贷款户手里真的没钱还,那老太太就给了信贷员几十斤玉米,让替她卖了还钱。”

到今天,杜晓山主持的4个扶贫社的平均还贷率超过95%,这已经让很多人惊讶了。杜晓山说:“比起孟加拉乡村银行98%的还贷率,还是低一些。”

“扶贫CEO”没拿过一分钱

在杜晓山家里的书柜上,摆放着尤努斯的自传。开展扶贫社“小额信贷”14年来,杜晓山和尤努斯经常在各种学术研讨的场合碰面。杜晓山笑着说,“我对尤努斯的经历很熟悉,但我的故事,他知道的不多。”尤努斯生于孟加拉国吉大港的一个宝石加工场主家庭,生活富裕,20世纪60年代在美国获得经济学博士学位。1974年,孟加拉遭遇大水灾,许多老百姓饿死街头。在大学教授经济学理论的尤努斯下乡协助救灾,发现一个编竹凳的妇女饱受高利贷的盘剥,而村里与她情况相同的妇女还有不少。尤努斯便和一名银行经理商量,希望他的银行能借27美元的本金给她们,但银行拒绝了。这使得尤努斯产生了面向穷人设立小额贷款的想法。

杜晓山的经历里也有着很强的时代烙印。比尤努斯小8岁的杜晓山,出身在干部家庭。1967年冬天,杜晓山被分到内蒙古锡盟东乌旗满都宝力格牧场插队。插队期间,杜晓山在无数个零下二三十度的夜晚,铺上毡子席地而眠。杜晓山亲身体会到了什么是贫困。

在担任扶贫社“CEO”的这些年,杜晓山经常去试点县的贫困家庭了解情况。“家徒四壁、没钱看病,孩子上不了学,穷得是一塌糊涂。”农户的处境让他看了非常难受。

扶贫社现在的资金总量是1500万,其中1100多万都是来自海外的捐款。迄今为止,身为扶贫社“CEO”的杜晓山从未从扶贫社拿过一分钱。杜晓山说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培养年轻的接班人。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杜晓山还要继续小额信贷的漫漫扶贫路。(来源:《环球人物》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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