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的本质要求就是增值,”比尔说,“在挣钱和照顾工人福利上,你是怎样平衡的?”
(主人还未及回答)苏珊(就)插了一句:
“资方的困难再大,也没有劳方大呀。他们要养家糊口,而受雇的生杀大权又操纵在你们手里,不是吗?”
兰姆显得有点不安,调整了坐姿,又喝了口茶,然后说:
“我要面对四种压力:一、市场的猛烈起伏;二、同行的激烈竞争;三、官员的敲诈勒索;四、工人的不断要求。我也常常彻夜不眠。稍一不慎,就要跌入万丈深渊。我手里这份产业是祖孙三代苦心经营的成果,我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里。再有,我也要对得起股东们的信任和一万五千名职工的期望。”
“你们也是很辛苦的。但是,工人们总是觉得你们积聚的巨额财富是从他们身上聚敛的,”比尔说。
“资本家为的就是发财,全世界都一样。那个姓兰姆的,也不例外。把我们工人剥削苦了。”
“具体点”,比尔说。
“他把岛上的树木都盗伐光了。这些年来,这里不是水灾就是旱灾。对此,环保人士抗议,连政府也不满。他开的锯木厂,工人每天劳动10小时,没有节假日,工资微薄,还不够糊口养家。厂房里常年高温,噪音震耳欲聋,工伤事故不断。胶合板厂里黏合剂和油漆都含致癌物质,许多工人得了怪病。近来,市场不景气,他更是大批解雇工人。他就知道榨取最大的利润。工人给他起了个外号——蚂蟥”,乌斯曼一口气倾吐了他的怨愤。
“你有点像教区的牧师,”比尔称赞道,“不过他们关心的是人的灵魂。你(们工会工作者)关心的是人的福利。也许后者更重要。你喜欢这个职业吗?”
“当然喜欢,” 汉斯毫不犹豫地回答,“离开大学后我就一直从事这个职业。感谢天主,我也受到职工们的爱戴。不过也有不喜欢我的人!”
“什么人?”比尔惊讶地问道。
“资本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人是专门同他们作对的。没有一个资本家不惟利是图,而工会工作者的天职却是最大限度地维护职工的利益。这就有点水火不相容了。”
“罢工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能改变现状吗?”
“我不知道。反正觉得是工人对付资本家唯一有效的手段。罢工给老板们造成损失,迫使他们做出让步。”
“谈判难道不是更好的办法吗?”
“谈判也要”,纳吉布承认,“但是不以实力为后盾,谈判只能是乞降。银行、公司、工厂并不是慈善机构!”
“许多企业家也是慈善家,” 比尔反驳道。
“不错,只有等他们把钱赚足之后。”
“里夏尔先生,”比尔终于不甚礼貌地问了一句,“作为企业家,你也赞成罢工吗?”
“我愿意做一个有良知的企业家。我不但要考虑少数人的利润,也要关注多数人的生计。我希望把社会冲突降低到最低水平。这才是法兰西最大的利益。”
叙旧片刻之后,比尔便向他请教如何看待现在正发生于安底斯的形势。贝塞拉深深地叹了口气,涨红了脸,忿忿说道:
“动乱是我绝对不愿看到的。民众遭殃呀!但是如果是我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谁都责怪不了了。国际资本以自由贸易为幌子,大肆掠夺我们的资源,摧毁我们的民族工业。为了生存,民族资本家奋起反抗。买办资本家则是同外国大老板沆瀣一气,分享利益。因为钱得来容易,他们便吸毒、嫖娼、赌博,大肆挥霍,醉生梦死。因为钱来路不正,他们生怕将来遭到清算,便大捞一笔,然后将家属和资产转移国外。现在弄得民怨沸腾,收拾也难了。”
结束谈话时,汉斯说他谈了许多当地的情况,还不知道比尔的认识怎样。他说不久前他读了巴西一位权威理论家的文章。文章认为现在世界陷入了一场总危机,也就是资本主义的末日到了。汉斯想听听比尔的看法。
比尔耸了耸肩,喝了口咖啡,慢条斯理地回答说:
“没有那么简单吧。上世纪九十年代苏联解体后,西方就有能人断言那是‘历史的终结’。然而,人们后来发现:这个被视为洪水猛兽的共产主义思潮又以新的模式在东方兴起。从历史的角度看,资本家功不可没。他们创造了见所未见的物质文明。资产阶级的人文思想也辉煌夺目。看来,资本主义的生命力还远未用尽。十年繁荣就是明证,但是同它相拌的种种危机也会一再重现。如果它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生产无序、消费无度和贫富两极分化带来的灾难,世界总会找到替代它的办法。”
“资本主义能被替代吗?” 汉斯的提问咄咄逼人。接着,他又说,“人们似乎感觉,没有资本家的积极性,世界就要停滞了。”
“我不知道未来世界的发展,也不诅咒资本主义的死亡,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凡是历史产生的,也要在历史上消亡。显赫一时的奴隶主、封建主是这样,资本家恐怕也不能例外。也许有一天人类能够找到一个没有资本家的美好世界。不过,我是看不到这一天的。”
(作者:杨冠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