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锡良同志病重，虽然我早就知道，但是得到他逝世的消息，还是十分震惊，深感惋惜。
我从1981年进入《中国日报》社，在他领导下的总编办公室，和张则孙同志领导下的党委办公室工作，还兼总编辑刘尊琪同志的秘书工作。对社委会的工作情况，老冯的工作情况，我都看在眼里。他们是我在建国后看到的最佳的领导集体：他们每个人的中、英文水平、政治思想水平都很高；他们工作勤奋，团结和谐，作风民主。他们的思想中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共同点，就是抵制和突破建国以来，对外宣传工作中"左"的倾向，这是我心底对他们深深敬佩的主要原因。
中国日报最忙的人
从中国日报筹备组开始，就下决心建立一个高效的精简的机构，反对臃肿的人浮于事。因此，报纸的编制非常紧凑，人人都很忙，一个人决不是只做一份工作，做几份，因人而异。我的心里有个不太确切的对比：作为中宣部直接领导的中央一级宣传部门，中国日报出8版报纸，人民日报也是8版，人民日报当时的编制是3000多人，新华社也是3000多人，中国日报当时的编制是300多人，1：10！这种对比虽然不太科学，也可见个端倪。
参加照排灭火
社委会领导班子中，每个人都兼管着一个或几个部门，参加编前会和会后的改稿、审稿。其中，老冯是最忙碌的一个。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像个总司令，找他的人络绎不绝。有的是谈话，有的是处理稿件中疑难问题，还要接待外宾等等。他的工作不计时间，白天干了，晚上还来。有一次，我们早晨上班，看到照排车间门口湿潞潞的，一问原因，原来头天晚上照排车间失火，老冯十分着急，也冲进去参加救火，直到扑灭。
"一个不能拉下"
报社工作虽然那么忙，但报社领导还组织大家在节假日到近郊旅游。我记不清是那一次，在什么地点。但我记得很清楚的一件事。那次旅游，老冯说定回家的集合时间，并再三叮嘱，每个人都要掌握好，免得为等一个人，耗费大家的时间。他所以这样叮嘱，是因为每次旅游结束时，总有几个人迟到，让许多人等着。这次，到了集合时间，大家都到齐了，就缺一个人。开始，大家还耐心等待，时间一长，就有人不耐烦，先是一个人，接着有几个人发表意见：这人老不来，不等他了，我们走吧！让他自己一个人回去好了。当时，也没有人发表不同意见。我看看周围环境，没有多少住户，也不知道有没有公交车直通城里。这可是个离北京城很远的郊区，要是一个人留下，不知道怎么回去？这时，老冯起身，走下车去，他说："我去找！一个人也不能拉下。"他走了，不多时，找到那位同志一起回来，大家高高兴兴地一起打道回府。
一张刻骨铭心的图片
中国日报开创了我国图片新闻的新时期。在改革开放前，我国的新闻图片向来只有一块豆腐干大小，作为文字新闻的可有可无的配合，或作为版面的填空补缺。图片新闻作为独立的新闻品种，甚至担当头版头条的角色，这是中国日报的首倡，是老冯的重大业绩。
老冯每天参加编前会时，要定下报纸的头版头条和头版图片。中国日报的很多图片，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对于我来讲，印象最深的一张图片是，1982（？）年美国的航天飞机失事，头版大幅图片，上半部是航天飞机失事冒烟，下半部是航空员家属仰望天空，眼看着飞机失事，那种极度惊恐和悲痛的模样，谁看了都要掉泪。这张图片刻在我脑中，永远也抹不掉。直到现在，二十几年之后，当我和我的孩子们提起那张图片，说到飞行员的家属，眼看着亲人所在的飞机失事，我还是激动得说不下去，落下泪来。从这里可以看到，文字新闻所代替不了的，图片新闻的魅力和感染力。
独家新闻："清洗之说完全无稽！"
作为英文报第一任总编辑的刘老，刘尊琪同志，是个资深的外宣工作前辈，他当时已将近70高龄，但每天上班，我就坐在他办公室的外间。他的重要贡献之一，是抓独家新闻。他认为独家新闻，对一张报纸极端重要，体现着这张报纸的个性。
他和老冯一起，挑选了一批青年记者，专门采访独家新闻。这些记者往往在出发采访前，到刘老办公室来，或去找老冯，由他俩面授机宜。
他们采访了许多十分轰动的独家新闻，记得有一次，我国赠送美国的一对大熊猫，这个消息还没公开前，是由刘砥中同志去专访，说是给大熊猫照一张相，在第二天的中国日报上，作为头版图片发表，在国内外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还有一条最为轰动的新闻，题目是"清洗之说完全无稽"。我国政府在上世纪80年代时，进行过一次机构精简，外电十分关注，纷纷报道评论，说我们又要进行"清洗"。我把外电的反应放在刘老的办公桌上。刘老沉思着，打了个电话后，出来对我说："去叫老冯！"原来他俩已经商量好，由刘老和薄一波同志联系，薄当时大概是国家体改委的负责人（刘老与他曾在？年代一起关在草岚子监狱）。这时，刘老已和薄老联系好，和老冯一起去采访关于机构精简的问题。第二天，中国日报头版头条，就是上面说的标题，文章是老冯和刘老亲自执笔，副题是专访薄一波，驳斥西方通讯社说"中共又要进行清洗"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这条独家新闻发表后，外国报刊、西方四大通讯社一律转发，有的一发再发，包括评论，轰动空前。
"关在门外的自己人"
老冯在建国初期，抱满腔热情，回来报效祖国，几十年来，工作在外宣部门。由于我国多年来，一直使用着"中文定稿"的制度，就是说，对外宣传的大政方针，由中文干部掌握，由中文干部担任外宣部门的主要领导。对外宣传的稿件，由他们审查定稿后，然后由精通各国外语的同志们作文字翻译。也就是说，党内的部分领导，始终对熟悉外国国情，精通外语的"海归"，不太信任。
刘老在有一次，对新参加中国日报工作的同志说，那个时期，中国的对外宣传品，好像一个病人，脸上没有血色，送到外国使馆，被人家放在墙角落里。真正能出色地完成对外宣传任务的干部，像老冯这样的同志，我国拔顶拔尖的对外宣传人才，始终担任着二把手。打个比方，他们就像一些被"关在门外的自己人"。
老冯的黄金时代是改革开放后，创办中国日报时期。但是，他当总编辑的时间只有两年，就退休了。当时有个外国报纸同行，奇怪地说："怎么你们中国，像冯锡良这样的人才，也要退休？"老冯的退休，确是可惜，那时，他还正能工作，并一直在外边继续工作干了好多年。
凭老冯的生平事迹，说一句现在流行的话，够得上"对外报道先锋"的称号。但是，他的聪明才智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
但愿，过去的那种把自己人关在门外的现象，不再重现！
